E小说 > 言情小说 > 有味道的神鬼事 > 第13章 计其复生仅旬月

赵宋时,衢州有个叫郑升之的医生,一路参加朝廷主办的公考,从乡下考到了京城。中途还到地方上挂过职,然后又回转到京师,在枢密院当起了供奉医官。

等到再上了点年纪之后,郑升之就给太常寺递了份报告,然后一家伙溜到湖州,置了些田土,修了座大宅子,安心当起了富家翁。

说到这里的时候,可能会有人说,这不是扯逛逛吗?啥时候,医生能有这么高的地位了?

但事实就是如此,老赵家把医生看的可重了。不光是有着正式的编制,而且考上了品秩的医生,还可以转岗。

赵宋那会儿,时不时地就能看见身着绿袍的医官,跨行业交流任职。机会好的,还可以从绿袍跳过绯袍,挂上金鱼袋,一身紫袍在朝廷上和官家一起品足论道。

赵九哥在临安选的那个侍候他的医官王继先,据说其祖上是卖黑虎丹的,传到王继先手里以后,那疗效是棒棒的。

等到被赵九哥寻进宫里以后,几年光景下来,王继先就硬生生从“和安大夫”做到了“右武大夫、宋州防御使”,尽管他最后没有谋得节度使这个职位,赵九哥却让他“特迁华州观察使,余人毋得援例”。

可谓是风头一时正劲,即便是权倾一时的秦桧,见了王继先也是礼让三分,还主动和他结成了儿女亲家。

至于赵家在汴京的时候,也曾发布过类似的诏书。当时有个叫郑叔熊的医生,参加考试之后,也得到了官家和朝廷给予的品秩。

但这哥们儿的母亲年纪大了,手脚不是挺方便,需要有人照顾。孝是立身之本,这哥们儿就干脆脱了身上的官服,回家照顾老母亲去了。

事情报到赵曙那里以后,还特地让太常寺出了道文书:“着郑叔熊改任将作监主簿一职,无需参与选拔考核,并额外赏赐五十千铜钱,即刻令其离职归家。”

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其实也不用解释了,话说的很直白。反正在赵宋,医生的地位并不低,大夫、郎中的说法也是从那会儿开始的,还可以像文武百官一样退休致仕。而且,退休后的待遇也很有保障。

话说郑升之在湖州安居下来之后,小日子过得就别提有多惬意啦。含饴弄孙之余,不是去遛遛鸟,就是斗斗蛐;偶尔也会坐几天班,悬壶济世。

但是,这人啊,一旦闲下来之后,想法就特别多。再说,郑升之又在官场见识过。在湖州多待上几天之后,便寻思着去临安走走,往日的朋友还得联络联络,免得时间长了大伙儿把自己给忘了。

有了这层心思以后,临安之行就提上了日程。等到家里人把那些繁文礼节准备好,老郑就带上贴身管家,坐上轿子晃晃悠悠地朝着临安走。

然而,这次的出行并没有老郑想象中的那么顺利。老郑的轿子离家没多久,估计还没有出湖州,就让人给拦了下来。

正当老郑准备拿手拨开轿帘的时候,跟着老郑的贴身管家过来了,“老爷,前面来了急脚拦下了咱们,说是有份重要的文书需要老爷亲自签收一下。”

听到拦下自己的是带着文书的急脚,老郑心头不禁一动:难不成是官家又要降下什么恩赐不成?不由地心里就乐开了花。

虽说这赵家有着这样那样的不是,然而对待那些曾经任过职的官员们倒着实不赖,就给点待遇,大家也乐得给他们家抬抬轿子。

于是,还没等管家上前帮忙拨开轿帘,性急的老郑已然迫不及待地兴冲冲下了轿。

见老郑下轿,那急脚开口就问:“前面可是郑升之郑医官?”

听到这话,老郑心里登时涌起一阵不快。

平日里不论是谁见到自己,都会尊称一句“郑大人”。即便是不熟识的,至少也会毕恭毕敬地称呼一声“大夫”。哪像眼前这个家伙这么不懂礼数。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虽然有一身精湛医术,但究竟还是从位置上退了下来,与这些小人物搬见识,说出去也让人笑话。于是,他强压下心头的不快,“老夫正是郑升之!”

见老郑应下。那急脚从怀中掏出一份文书,大剌剌地将文书直接递到了老郑面前。这般无礼之举让老郑心中愈发不悦,但他还是强忍着接过了那份文书。

打开文书之后,老郑刹那间如遭雷击,整颗心瞬间变得冰凉无比。

与他满心期待的恩赐截然不同,这份文书竟然是一道免职诏令!更关键的是,老郑可从没没听过也没见过朝堂给已经致仕  的官员发免职文书。

文书之上密密麻麻地罗列着二十多个名字,都是有职务职级的,而老郑的姓名,则被排在了名单的最末位。

顿时,老郑犹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彻底蔫了下来,脑海中一片空白。

“看完了?”正当老郑呆若木鸡之时,那个急脚不耐烦地再次开口问道。

“看完了……”老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如同蚊蝇振翅。此时的他只感觉天旋地转、头晕目眩,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摇晃起来,甚至连站立都显得有些困难。

听闻老郑已然阅毕,那急脚毫不客气地上前一步,一把从老郑手中抽回了文书,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连半句多余的话语都未曾留下,转身便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望着急脚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的背影,一旁的管家赶忙快步上前,紧紧搀扶住摇摇欲坠的老郑,并气得跳着脚破口大骂起来。

当下这般状况,前往临安是没得个去法了。管家低声问道:“老爷,咱们是不是先回府?”

老郑含混不清地“嗯”了一声。管家赶忙小心翼翼地将老郑搀扶进轿子之中,并挥手示意轿夫掉头回程。

回到家里以后,老郑就一头栽倒在床上,就此病倒不起。

第二天上午,服过汤药之后,老郑虚弱地躺在床榻上养神,不知不觉间竟打起了盹儿来。恍恍惚惚间,老郑又看到了昨天的那个急脚,“郑升之,跟我走吧,你的时间到了。”

听到那急脚这么说,这时候的老郑也像是没了意识一般,点了点头。于是,急脚转身朝门口走,老郑也就下了床迷迷糊糊地跟在后面。

才出房门,老郑就吃了一惊。不是大白天吗,咋现在变成了晚上?头顶上有一轮似明非明的月亮,不管是近处还是远处,都朦朦胧胧的,说看得见吧,却又看不清。

老郑不由自主的往身后看去。怪异的是,自家的房子也居然不见了。眼下就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莫奈何,老郑只好跟在那急脚身后,急脚往哪走,老郑也往哪里走。

四下里什么也看不清,也不知道跟在那急脚后面走了多久,老郑只觉得自己的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时候,那急脚在前面停了下来。

这时,周围的景象也明朗起来,老郑发现,那急脚居然带着自己走到了一处衙门的院子里。

“你在这里候着,不要乱动,等我先去禀报。”说完这句话之后,急脚便进了公堂,将老郑一个人丢在院子里。

瞅着急脚进了门,老郑张望着眼四下打量,等看到公堂两边的走廊时,老郑差点呀地一声叫出声来。

走廊上,排着队站着许多囚犯。这些囚犯的头上都糊着层厚厚的泥,看不清面容。如果不是他们跟着衙役们的呵斥声慢慢移动的话,远远的,谁都会以为这些人是些泥塑。

这是哪里的官府呢?怎么这么诡异?老郑的心里不禁一阵阵上上下下打起鼓来。

老郑正疑想着,公堂里传来了声音,“叫郑升之进来。”

听到传唤,老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然后慢慢走进公堂。公堂上坐着一个衮服官员,两边站着几个小吏,和老郑往日里见到的衙门差不多。

“你可是郑升之?”等到老郑站稳之后,堂上的官员开口了。

老郑抬眼望去,那官员身上的衮服和朝廷上的紫袍有些类似,但那官员的脸色却很肃穆。

虽不知这里是哪里。老郑还是按照往日里见官那般,躬身向那官员行了一礼,“回大人的话,小的正是郑升之。”

“那你可知道,这里是哪里?”

“这……,小人委实不知,还望大人能不吝赐教,为小人解惑。”

见老郑态度不错,这时,堂上那个官员的神色也稍稍缓和下来。“此地是冥府业镜司。今日召你来,是因为你的阳寿已尽。我且问你,在世之时,你可曾行过什么善事,累过什么阴德?”

听到那官员说自己身在冥府业镜司,老郑的心顿时猛地砰了一下,大脑像宕了机似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郑升之,你在世之时,可曾行过什么善事,积过什么阴德?”

直到堂上官员略带呵斥的声音再度响起,老郑这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回大人,小人不曾记得有过这些事。”

见郑升之似乎有些茫然,那官员倒也没有生气。“那我问你,你可从过军?”

这时,郑升之倒是没有迟疑,“回大人,小的在军中干过。”

“宣和年间,你随大军前往燕山。期间,有两名士卒触怒了上官,差点被上官拿来祭旗以儆效尤。是你极力劝阻,才让那两名士卒得以幸免。可有此事?”

郑升之想了一会儿,然后恭恭敬敬地答道,“还亏大人提点,确有此事。”

“回到京城之后,你在枢密院任职,原本只需对枢密院的人负责。但上下班途中,看见路过的病患,你愿意主动出手,还自掏腰包购置药物,送出的药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些事,你可记得?”

听到那官员说起自己这桩事,郑升之的脸色这时平静下来,“大人,这些区区小事,哪里需要去记呢?”

见郑升之这么回答,那官员似乎很满意。“医者父母心,有这两件事作美,你可以回去了。”然后便提笔写下判词“特与展年放还”。

听到堂上的官员说让自己回去,郑升之顿时欢喜得不得了。

等到接过小吏递过来的判词,老郑又恭恭敬敬的向堂上的官员和诸位小吏行了一个大礼,然后慢慢地退出了公堂。

退出公堂以后,一转身,郑升之就看见领自己来这里的那个急脚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因为知道自己是在冥府业镜司,老郑的态度也变了许多。也赶紧朝着那急脚行了一礼,“上使,不知道我此番回去,还可以活多久?”

听到郑升之的问话,那急脚打了个哈哈,“这等天机之事,我怎么晓得呢?”然后把老郑手里的判词收走了,领着郑升之就往院子门口走。

快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那急脚像是想起了什么事,突然停了下来。“且慢,你这人,素来好酒贪杯,平日里洒落的酒如今都有几十斗了。”

“大人是说可以让你回去,但走之前,你得把你洒落的那些酒水喝完了之后才能走。”

说罢,也不等郑升之回话,那急脚就从身后抄出来一个坛子,递在郑升之面前。

见到这个老大的坛子,郑升之不觉有些迟疑。“喝吧,你不喝,可是走不了的。”那急脚催促道。

于是,老郑就伸手接过坛子。才揭开坛子的盖子,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就扑鼻而来,猝不及防之下,老郑差点丢掉了手里的坛子。

“拿稳了。你必须得喝,不喝,想回去也回不成。”

“你必须得喝。不喝,你是想回也回不来。”

听到急脚反复重复,郑升之也是没奈何,紧紧的抱住坛子,强压住那股恶臭带来的恶心,张开嘴,就把坛子里的东西往自己的喉咙里灌。

下蛮灌下去三四斗,郑升之再也忍不住了,肚子里一阵翻腾,刚灌下去的东西像箭一般忽地喷射而出,只对着那急脚而去。

也是那急脚闪得快,才没有被郑升之的呕吐物击中。惶恐之下,郑升之手里的坛子也不慎掉落在地,发出嘭地一声脆响。

随着这声脆响,郑升之一下子也从床上弹坐起来,哇哇的干呕。哪曾想过自己平日里洒落的酒水居然会这么臭!

经过这番折腾,郑升之足足调养了一个多月方才逐渐康复。

不过,每当他回想起在业镜司的经历,尤其是那主官判他还阳,但那急脚却不肯告诉他还能活多久时,郑升之便忧心忡忡,时常担心自己不知何时会突然一命呜呼。

于是,郑升之便逐一向自己的亲朋辞别,打算回老家衢州准备自己的身后之事。但有亲朋挽留时,他还把自己在业镜司的经历说了出来,听得大伙儿都是惊疑不定。

第二年,郑升之的好友邢怀正赴任衢州。召来了郑升之的儿子,当邢怀正开口询问起郑升之如今身体状况如何时,却只见那孩子面色沉重,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世叔啊,实不相瞒,家父已经离世了……”

听到这里,邢怀正又问了一句,“令尊何时仙逝的?”

“回这里个把月。”

邢怀正听完后,心中满是疑惑。不过,邢怀正倒是猜测,那郑升之既然还了阳,但才个把月又去了,想来定是他泄露了业镜司之事,坏了规矩,所以才折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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