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处长不了解我们这的行情，这价格已是我一再考虑过后的底价了，”一看季海满脸怒容，瘦弱男子赶紧道：“您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和江理事失望，就是给我天大的胆子，我也不可能从你们两位手里诓钱。”
“可这价钱也太离谱——”
季海刚想发作，就被陈源摆摆手拦了下来。
作为出一份力挣一分钱的打工人，季处长当然是在乎钱的，虽说他是公司高管，但出身并不富贵，他眼里的金钱观念是跟正常人吻合的。
这人长的跟个猴一样，张嘴就要十万，他当然受不了。
陈源却不同。
如果这个消息只要一万，他反而不怎么感兴趣。
价格昂贵，其实也从侧面反映出了消息的价值。
“提供卡号给我，我把钱给你打过去。”陈源对瘦弱男子平淡道。
没过一会儿。
这钱就到账了。
瘦弱男子接了一通电话过后，忍不住对陈源竖起大拇指阿谀奉承起来。
“江理事快人快事，使我佩服。”
“别磨叽了，你已经耽误我二十多分钟的时间了。”陈源看了看表，冷漠道。
“行，那两位听好，这消息可不是一般人能够知道的！姜家的公司出了事，几方谋划而为，但凡有耳目的人都知道，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可江理事知道他们如此大费周章的缘由在哪里吗？”
陈源不说话，只盯着他。
瘦弱男子讪讪一笑，继续道：“如果说只是为了国内二线化妆品品牌的份额，那东西虽牵扯利益，但算不了什么，重点是这块地。”
说着，他掏出手机点开了一张图片给两人看。
地图上，泾渭分明的画出了一条红线，隔河相望，被圈住的地方正是明珠市市郊。
陈源当即眉头锁住。
“市里要新建一片规划区，以作商业用途，将原本的所有设施拆改，连同公园一起夷平、住户搬迁，为明珠市新的五年计划所用，这几座写字楼位处中心，将来要有一座地标性建筑拔地而起，所以每一块地方都是寸土寸金！”
瘦弱男人深吸一口气再继续道：“这消息，连联合起来搞掉美如雪的那几家品牌都不知道，他们也是被蒙在鼓里，只有那个齐英臣，他有资质拿下这栋大楼，给姜家公司做贷款过桥的那个经理，就是齐英臣的亲侄子。”
“怪不得我查不到姓齐的消息。”季海嘀咕了一句。
“两位，试想一下，一成的投入，一百倍的回报！跟这样的利益比起来，搞垮一个化妆品公司又算得了什么？”
这叫做小帽的男人，给出的消息确实有含金量。
让陈源和季海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针对美如雪这家公司的阴谋如此缜密，一环扣一环，哪怕神仙来了也是无力回天，更不惜早早就开始布局，往公司里安插那么多的商业间谍。
那么多的间谍，有心也好，无心也罢。
总之是有人有意无意的在促成这件事。
“这么有含金量的消息，你们是怎么知道的？”陈源思考了片刻，忽然问道。
“江理事，这可就是另外的价钱了，”瘦弱男子灿烂一笑，“不过像我们这种沟里的老鼠，自然有沟里的法子。”
……
十分钟后。
地下停车场内。
两人打发了司机，陈源坐到了驾驶位上，带着季海出了利斯酒店，径直朝不知名的方向而去。
这次见面，以及这笔钱，可以说极有价值。
直接为两人拨开了云雾，露出了庐山的真面目。
不用说陈源也清楚，能得知这样的消息，那个齐英臣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一定是得了通天之道。
不然怎么可能别人放着百倍的利益不去争抢，任由他这两年一直卡着美如雪公司大厦的交易。
“哪怕是这样的情况下，姓齐的还一直在压低价格，他做人未免也太贪心了。”
“并不，”季海摇了摇头，“突然抬高收购价格只会让人觉得有鬼，而且齐英臣要吃下的不止这一块地方，也许他的资金也吃紧，所以才死死咬住。”
“那就任由他这样咬着吗？”陈源突然转过脸，眼神中闪过一些情绪，“有没有别的可能？”
闻言，季海怔住。
他很快反应了过来，赶忙劝解。
“江总，这可不是过家家的小事，你不会是想虎口夺食？”
“齐英臣能玩手段，我为什么不能玩？只要有合适的商业资质，别人也能吃下这几块地，这是合理竞争，他能说什么？”
“可是姓齐的心知肚明咱们是为了规划用地才来抢。”
“他心知肚明，可我不了解，我只挑中了这几块地想做些小生意不可以吗？”陈源一脸的纯良无害，嘴里说的却是无比毒辣阴险的商业竞争手段。
别人处心积虑，就是为了等这天。
他却要横插一道，毁了这些人所有的算计。
很难想象，会被别人恨到什么程度。
“我劝你慎重，”季海深吸一口气，“首先要吃下这几块地，需要的资金不是小数目，你短时间内筹不到这些钱，再一个找到有合适资质的公司也不容易，齐英臣既然咬的那么紧就说明他有把握，早就上下打点好了……再说难听点，他知道规划用地的事情，就说明跟上面有瓜葛，这才是最重要的地方。”
“他压价压的多，要给姜凝脸色看，我不能让我女朋友看别人的脸色，而且这样一本万利的生意，付出一些代价也值得，你说呢？”陈源忽而笑了一下。
季海看着他的笑，咽了口唾沫，心头多了丝不好的预感。
谈话间。
陈源开着这辆车驶到了一处江边，正值阴郁天气，冷风扑面，两人下了车呼吸着新鲜空气。
季海掏出打火机来，点燃了一根香烟，伴着风一口一口的吐着。
似乎要下雨了。
空气愈发显得潮湿。
陈源倚着车门，拍了拍身后的车。
“车帅不？”
“我对车没什么研究，这保时捷？”
“对啊，我俩女朋友凑钱给我买的生日礼物，你羡慕不？”
对于他此等得意的发言，季海抖了抖肩膀，一向严肃的他也不免勾起嘴角。
“羡慕没用啊，又没人给我买。”
“所以我说真的，我不想看着她俩受委屈，”陈源正经道：“我打算联系一下江氏在明珠市的那些领导，就硬从这些人的嘴里把这几块地抢过来。”
“这个真不行，大少爷，”此话一出，季海冷汗都下来了，“你身为北方区域总理事，跟明珠市这边的负责人联系过深乃是大忌，他们跟你所在的派别可不对付，再者借了人情是要还的，未来他们要是因为什么事情开口，你说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有联系过深吗？认识认识而已，”陈源耸了耸肩，“我听说在我赴任北方理事的决议会上，明珠市的几位领导投了反对票，希望我来经济繁荣的此地，我刚巧对他们有些好奇。”
“他们当然希望你来这里，争取来了你，明珠市原本就是仅次于京都的管理精英所在地，以后更是如虎添翼，说不定过个十几年连你爸都不用放在眼里了。”
“怎么可能，”陈源有些不相信：“难道我还能取代我爸啊？整个江氏唯一不能取代的就是他了。”
“虽然不至于取代，可影响某些集团的决策绝对是能做得到的。”
“你说的事情那都太遥远了，而且我可不是打算独吞这么大的蛋糕，或者说，我压根就没想吞，”陈源考虑了下，沉声道：“你听听我的想法，我是想做个顺水人情，联系明珠市的领导，坦言相告，让他们找有资质的公司，然后拿下这几块地，全程不会跟我有任何一点关系。”
“啊？这可是百倍的利益，你的意思是拱手让给他们，送几位领导人情？”
“对，我不在乎这些钱，我只是不希望跟我敌对的人那么好过，他们凭什么？”
“假若你做了这样的决定，不论你是否在乎这些利益，姜秘书那边你都要瞒一辈子，不然她会觉得是从一个兜里掏到了另一个兜里，而且你事先知道却不告诉她，白白让姜家遭受了这么大的变故……反正我是劝你别过多干涉，姓齐的压价就让他压了，事情该是怎么样就怎么样，静观其变就好。”
“不，就算以后被姜凝知道，我也要这样做，”陈源的眼神坚定起来，“我已经想好了。”
与此同时。
江边的风越来越喧嚣了。
……
明珠市，柳家的大院里。
姜凝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面临这样的窘境。
身旁有人陪着她逛花园，人是这几年也有些往来的表妹，早已嫁了，现在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
表妹人不聪明，说话挺直，脸是圆圆的那种可爱类型，在一旁叽叽咕咕，大讲特讲。
姜凝一句都没听进去，走神良久，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刚刚会客厅里的画面。
她原本是想单独跟爷爷奶奶说，以她的名义讲清楚缘由，随后立下字据，一定会还清借的钱。
毕竟是亲情，她估摸着冷脸是要吃一些，但总不至于一分也借不到。
可是来到柳家后，接下来一系列走向都超出了她的预料，她也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到了柳家，她刚一开口，没说了几句，姜凝的爷爷就把一家人全叫过来了。
那时候姜凝整个人就愣了。
接着，当着这一大家子的面，姜凝的爷爷让她继续说。
其中包括当初跟姜如雪打官司的叔叔，也就是她爸爸的亲弟弟。
当时她不知道怎么硬着头皮开的口，可以说，仅是那半分钟的时间里，她经历的人生中从未体会过的尴尬和挣扎。
借钱，而且是向仇人借钱。
当时她就知道这一趟是白来了。
在她诉说完之后，整个会客厅里一片寂静。
有冷眼旁观的，有漠不关心的，有冷笑出声的，当然也有扭头就离开的。
继而，姜凝的爷爷开口说了些无关痛痒的场面话，之后表示他跟姜凝的奶奶已经不管家里的事了，手上也没有资产，全部分的干净，如果想借钱的话需要问下一家人的意见，共同决定。
话音落下，只有沉默。
原本亲近的表妹想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表示自己家里可以借一些，没想到刚开口就被叔伯一把扯了回去。
姜凝看在眼里……
那一刻，她感觉到自己的尊严被扔在地上，在生活中无论遇到什么样难堪的事情她都不会失态，可众目睽睽之下，她感觉到自己脸在发红。
“姐，你也别太过担心了，姐——”
听到声音，恍惚间姜凝以为瑶瑶在叫她，她呆愣愣的转过脸颊，却看见表妹那张小圆脸。
“姐，我老公跟法院里的人交情很好，你放心，到时候我帮你联系，能帮上的忙我一定会帮。”
“谢谢你了，”姜凝满心是感动，可看着表妹，她忽而觉得内心遭受一种猛烈的情感的攻击，她鼻子一酸，“我……我先走了，回头再联系你。”
“我送送你，姐。”
“不……不用了。”
说完，姜凝再也忍不住，赶忙小碎步离开了柳家的花园，从后门一路出去，到了外面更是小跑了起来，一直到街上，她拦下一辆出租车。
车上，她掩着面，紧咬唇沿。
眼泪，无声从脸颊流淌，缓缓滴湿衣襟。
车上的司机原本还想问她去哪里，可是看到她上车后情绪失控，一时间也愣在了那里，良久没有说话，在路边停着，停了好一会儿。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真正成为谁的后盾。
所以，人们追求极致的相爱，至死不渝的感情。
只有那种爱，才可以让人真正有灵魂的在这个世界上生活，而不是一具行尸走肉，因为不论发生了什么，都会想起身后有一个人，想起他对自己毫无保留的爱。
爱会让枯槁的灵魂变得丰满，让一个人永不会失掉自己的尊严。
这一刻。
姜凝明白了这个道理。
她自以为聪明，可在眼下的境地里，这份聪明不堪一击。
从来不会让她没有尊严，事事都为她着想的只有一个人。
姜凝忽然很委屈，她想给陈源打个电话，小声的央求他。
陪陪自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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