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因为战火烧来,陷入愁云惨淡,兵荒马乱的金陵城百姓多了几分喧嚣。
因为这段时间每天都有人在生离死别。
那些颇有家资的倾家荡产在黑市上买到一张车船票,还得一同上阵,将这唯一拿着出城凭据的亲人送出城。
既是分别,也是保驾护航。
因为在这种时候,没人能保证城破之后日本人会做什么,城中的人都想出城,可出城的车船票就这么多,官方渠道抢不到,黑市上买不起,那怎么办?
只有抢!
码头和火车站日夜挤满人群,踩踏事故频发,为了一张票持械斗殴事件更是数不胜数,作为守城的一方,还维持基本运行的国府却对此不闻不问,任由城中上演着末日景象。
百姓们也都习惯了国府不管不问,将他们当做牛羊宰割的日子。
直到这一晚。
‘哐啷!’
“啊!!”
“老天爷啊!!”
“砰!”
玻璃受到硬物碰撞破碎的声音,城中守军发现异常开枪的枪声,突然天降横财,困于城中百姓的尖叫惊喜声不绝于耳。
而造成这些动静的,正是这些被王一鼓动,打出自己旗号做行侠仗义之事的全性门人所为。
人手皆背着十几二十斤重的财物在这城中飞檐走壁,多年在江湖中与人厮杀练出来的身手让他们一个个都成了精准投放大师,将这些分装包好的财物扔到每一户人家。
那些被这番动静引来的城中守军除了朝天放枪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他们的本事还不足以在黑夜中轻而易举就将这些飞檐走壁,行侠仗义的江湖人士给打下来,更何况人家能在城里飞檐走壁,自然也能轻松摘掉自己的小命,一个月才几个钱啊,这么玩命干嘛?
跑跑腿,朝天放两枪就算对得起长官发下来的粮饷了。
对于此时正在做行侠仗义之事的全性门人而言,他们的爽,他们的快意,更是无以言表。
全性与其说一个门派,不如说是一个教派。
理念由战国时期的杨朱提出,为全性保真,不以物累形。
取一毫而利天下,不为也,拔一毛而损天下,亦不为也,本身就是道家思想诸多流派中的一派。
只是这个理念过于超前,除了这位杨朱祖师能做到之外,后来选择这一思想的全性门人也就只记得取一毫而利天下这上半句,后半句是一点都没去想,还以此作为自己为非作歹的借口。
全性门人,也就成了全性妖人,千年不灭。
因为连年征战,国家积贫积弱,民生凋敝,全性其实相比于避世修行的玄门正宗,低调传家的名门世家,在民间更为活跃。
很多江湖奇人异事,其实都是全性这帮家伙搞出来的,只不过没啥好名声就是了。
如今他们这些家伙一样打着全性的名号,也没有违背他们信奉的取一毫而利天下这个歪了的说法,毕竟这些从游船上得来的银钱本来就不是他们自己的。
在这城里做着名门正道,江湖侠士才会做的事。
得到的却是城中百姓对他们声声老天爷的念叨,作揖跪拜,惊喜交加。
“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什么时候江湖上人人喊打,得而诛之的全性妖人会被人当成老天爷来拜了。”
与王一一道在这些全性门人身后保驾护航的金光上人,看着眼前这些景象,看着因为百姓们的真心道谢,磕头跪拜而停下脚步的门人,只觉得自己这大半辈子都白活了。
“上人,这种时候,谁给他们活下去的机会,谁就是老天爷,谁会在意他是全性妖人还是道士下山呢。”
“理是这么个理,可看着这些家伙会因为人家一句谢便走不动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呵,这帮家伙,他们,他们竟然没动手拿回来,或者杀一两个人?真是,真是···”
摸着胡子,金光上人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但王一帮他接了下去。
“因为他们现在有个比反手抢回,杀人更大的目标,就是用这种事踩名门正道的脸面。百姓不会知道龙虎山,茅山还有三一门的已经在帮忙了,离得太远了,可全性就这么活生生站在他们面前,给了他们能够出城的机会。
你信不信,便是现在他们想要动手杀人,这些百姓也会自己站出来,随机选一个人让这些家伙杀,百姓自然是怕死,可这种时候,死一个自己能换全家活下去的机会,这桩买卖,他们觉得很值。可对这些家伙来说,人家自己送上门来让他们杀,反而是他们不爽利了。”
听着王一的话语,金光上人也看着眼前的王一,良久才感慨一句。
“你不入全性可惜了,不然今日全性或许会有两位掌门一同统领全性的盛况。”
“诶,上人,咱们熟归熟,乱说话我一样要对你动手的啊。我可入不了全性,入全性者,即便你不同流合污,也得做到对同门所做所为一笑处之,不为所动,这一点,我做不到,张之维也做不到,但无根生能做到,所以他才能当这个全性掌门,我和张之维只会想着杀光全性。”
金光上人能听出来王一不是在吓唬自己,只是看着现在正在做行侠仗义之事的门人,他也是反嘲。
“那你现在还用着全性?”
“此一时彼一时嘛,眼下异族入侵,山河沦陷,两党打了十年,互相都是血仇,都能在这时候暂时放下仇恨,共建抗日统一战线。普通人都能做到在这时候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侮,我们修行人连这都做不到,也白费这一身修行了。
而且,我也是在你们全性考虑啊,给全性日后争取一点余地,一处容身地。”
“这就开始想我们全性日后的事了?”
“呵呵,早晚的嘛。”
一夜的喧嚣也随着天蒙蒙亮逐渐平静下来。
这些全性门人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将那些想要跟王一分账的国府中层军官尸首扔到了他们各自的守备区,还在他们身上用血写了一行大字。
大概内容就是通敌卖国者,杀,全性留。
这种明牌的威胁虽然打脸,但不得不说确实有威慑力。
因为他们知道,全性这个神经病,杀人狂聚集的民间势力,是真能干出这种事的。
他们不像龙虎山这些名门正宗,做事没理由,也不会给你下达什么通牒,先跟你商量,而是直接动手。
被一帮神经病,杀人狂惦记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帮闹腾,搅得满城风雨的全性门人,也在王一的遮掩下,悄然躲到了码头的仓库里,静待时机。
——
“全性妖人行侠仗义,杀贪官,斩污吏?这世道当真是乱到咱们都看不懂的地步了,没下山之前要是听到这种消息,我第一个笑出声。”
“谁说不是呢,日本人大军压境国都,当权者只想着捞钱,还得咱们这些修行人来干救人的活,难怪行走对于国府一向看不上。”
“也不知道这城守不守得住,要是没守住,日本人接下来会不会打到咱们那?这次回去要不要跟师父,师叔他们说一下,尽早做打算?”
“这你就不懂了,所以为啥在门里我是师兄你是师弟了,咱们那八山一水一分田,前清北洋那会都没在咱们那里闹出个啥动静,这日本人来了也差不多,难怪祖师要把三一门选在那里立派,多好啊,不是兵家必争之地,再怎么闹腾,也闹不到咱们三一门那里去。”
两名过来帮忙的三一门弟子借着轮换的空暇出来走动,也听到看到城中全性门人闹出来的动静,互相吐槽之余,也将此作为谈资,准备划船带百姓过江北的时候,与同门还有龙虎山,茅山的同道聊聊。
只是一回到码头,就正好撞上了,刚把全性门人安顿好,就带着周卫国出门的王一。
“啊,行走。”
“别这么拘束,我非三一门人,当初接任三一门行走之位只是想帮左门长了却心病,为逆生三重寻的前路,倒是左门长帮我良多。”
“可当初若不是行走以三重之姿现身,师父断然无法从闭关之地走出,我们也没法像现在这般坦然。”
“好了,客套话就免了,休息一阵就去做事吧,你们能留在这里的时间也不多了。”
“是。”
目送两名三一弟子离去,王一这才与周卫国一同上车,这场他让全性门人搞得一夜之间满城风雨的闹剧,可没那么容易就结束。
他身上好不容易从美国那边套来的这层虎皮,也到了该发威的时候了。
倒是同乘的周卫国心事重重,透过车窗望着后方那两名好似与世无争的三一弟子,有口难言。
“觉得在这种时候,他们应该留下来,多一个人帮忙,说不定多一份守城救人的希望?”
“王老板倒是直言不讳啊。”
“周团长你都把心里话写在脸上了,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家世好,应当了解我们这个圈子。神通广大者少之又少,大多数只是武力强横的武林中人,看似飞檐走壁,本领高强,但到底拼不过一把手枪,虽有家国情怀,也抵不过一着不慎,后继无人的担忧。
神通广大者可以是面子,也可以是里子,但底子终究得靠这些手段低的门人,龙虎山,茅山,三一门能应我之邀来帮忙已是万幸,想要让他们在这舍生忘死,未免太过分了,至少现在各家各派狠不下这个心,将门人都送往战场,这一年,咱们注定是要一败再败的,非你我能挡,也只有这一败再败,才能让修行人和大家伙众志成城,一同抗战保家卫国。”
“但愿吧。”
叹气了一声,周卫国也不再多想,任由轿车载着自己与王一前往城中国府交通部一方大员居住的方向。
此时,在城中第一区国府交通部大员俞专员的别墅里,这位负责此时城中车船交通,公然将车船票放到黑市中贩卖,搜刮民脂民膏的大员正在发火。
而在他面前,一众与之勾结的黑市商人,军官,也是噤若寒蝉,任由对方发泄。
不为别的,就因为人家背景足够大,是那位身兼多职的委员长同乡。
可以说,眼下城中黑市这般猖獗,如此搜刮民脂民膏,皆是那位委员长在背后授意,眼前这位俞专员只是人家的白手套,这些天来城中搜刮的民脂民膏大多数都到了那位委员长口袋里。
“砸了你们!砸了!”
“白花花的钱啊,全都给了穷人!”
“全性,什么时候这帮杀人放火的玩意也干这些勾当了?!”
“俞专员,属下认为眼下当务之急是把这些钱再收回来,反正车船票不都还在您手里捏着嘛。”
“收回来?你说的倒轻巧,人家花了钱买了票了,现在你再放票,平白无故让他们多买一张票?”
“那咱们就说现在市面上买到的票都是假票,咱们不认不就行了?”
“你倒是有主意,那我问你,这一来一回,若是引起民怨,你我有几颗脑袋让委员长推出去砍的?啊?!”
‘说的好像就没民怨似的···’
对于俞专员这劈头盖脸的一通斥责,这些人也是有苦难言,他们也算是看明白了,法子肯定是这个法子,但做事的不能是他们,得找一个替罪羊。
眼见没人站出来,这位俞专员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嘴里也在不停念叨着。
“这可如何是好,眼下大敌当前,若不尽早转移城中资产,到时被日寇所用,你我皆是党国的罪人,万死难赎啊,这些刁民怎么就不能明白我们的一片苦心呢?!”
“俞专员,我倒是理解你们的苦心了,那怎么你们还尽找我欺负呢,是真觉得我王某很好说话是吗?”
就在这位俞专员想要随机挑选一个倒霉蛋,将这块烫手山芋外包出去的时候,王一便已带着周卫国与其手下将俞专员的别墅包围,自己与周卫国便闯了进来,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还未等这位俞专员发话,王一抬手一压,这些官商便被一股无形之力按在了沙发上动弹不得,只能看着王一坐在他们面前,似笑非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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